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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D仙三】湘南游乐会(二)

Chap6

 

一周以后,仙道彰和三井寿再次相遇,却不是在酒吧,而是在湘北附近的便利店。

 

仙道推门而入,三井结账完毕准备离开。“嘿,是你!”仙道的眼睛亮了起来,“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仙道飞快地拿了两罐宝矿力,付完帐跑出店门时,看到三井已经向前走去,不过步子并不快。

 

如意料中不会乖乖地等着,但也不是拒人千里的类型,不够坦诚却并不乏热情的家伙。仙道追了上去。

 

“你有没事就在湘北附近闲逛的喜好吗?”三井并没有转身看他,但明显把脚步放得更慢。

 

“刚合练完。”仙道弯起嘴角,“突然发现弹钢琴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结束了以后不必收拾乐器,可以第一个跑出来。”

 

“明明就是不负责任。把打扫琴房的工作交给低年级了吧?”

 

“给你的。”

 

“宝矿力?”

 

“每次练完琴都像经历过一场搏斗。嗯,你不喜欢吗?”

 

尽管是宝矿力忠实用户,但三井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询问喜好什么的简直像国中生行为。三井接过但没有立即打开:“我还没开始今天的份呢,留着晚上加餐。谢了。”

 

“你晚上在那家酒吧打工吗?”

 

又是个蠢问题!三井在心中说,要不然那天把杯垫扔给你干嘛。“还我!”

 

“什么?”

 

“那天给你的杯垫。”

 

“啊,你是生气了吗?因为我没有去。”仙道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抱歉,其实我……”

 

“又迷路了?”

 

仙道猛然点头:“那个地方太难找了,我问了两个人都指了错误的方向,结果我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就连摸回家也费了很大劲。”

 

笑得很讨人喜欢可也很讨人厌,但不像是假话,而且自己当时的确作出了一个轻率的邀请,这一切都是那鬼马的编曲、迷人的钢琴还有不设防的微笑的错!调整了一下呼吸,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三井解释道:“那个杯垫后面的速写是朋友画的,一件小礼物。”说到朋友的时候,三井伪装出来的冷淡消失了,眉头舒展开,眼睛亮起来,唇边也挂着淡淡的笑意。

 

是一幅钢笔画,简单的线条勾勒出英挺生动的面孔,画像下用小小的字号写着三井的名字。不过跟三井现在的样子有些不一样,不是清爽的短发而是江口洋介似的经典中长发造型。

 

“明白了……可我没带在身边。”仙道摸摸口袋,有些吞吞吐吐。

 

如果是丢了也算了,毕竟是由于自己的轻率造成的;如果是拿回家垫桌脚了,绝对不可饶恕!三井看着仙道的脸,想着该从哪里下手——低垂温润的眉毛很讨厌!会笑的眼睛更讨厌!适合微笑更适合亲吻的嘴唇最讨厌!三井别过脸去,一时的率性总会带来一系列的麻烦。

 

“我家离这里不远,不介意的话跟我回家一趟,我去拿一下。”三井阴晴不定的神色让仙道以为他在生气。而仙道更担心的是当三井看到他上课走神时把三个小小的Totoro画在了三井的头像下面会作何感想?所以还是趁此机会解释道歉再请他吃个饭也许会比较好。

 

可以带完全不熟的人回家?真是轻浮的个性。三井回绝:“我还有个打工面试。”

 

“诶?晚上打工,还要再做兼职?你可真拼命!”

 

没尝过人生跌宕的公子哥。“因为我有两个情人一个私生子要养。”三井的语调中略带讽刺。

 

“真的?”仙道吃惊地睁大眼睛可嘴角却在笑。

 

聪明优秀又笑得太多的家伙真是不可爱!

 

“走了。”三井向仙道举了下宝矿力罐子既表示谢意又暗示告别。

 

“等一等!”仙道抬腕晃了晃黑色的G-Shock手表,“差不多是晚饭时间。饿着肚子去面试吗?”

 

三井皱眉:“最近手头紧,只能请你吃拉面。”

 

仙道莞尔:“为什么是你请?”

 

“我比你高一个年级。”三井挥挥手做潇洒状。

 

“连这个都知道,你打听过我吗?”

 

这家伙笑得越来越可恶了。三井暗自哼了一声,我可不是乖乖让人随便占便宜的类型。“想不知道也难啊,大名鼎鼎的天才钢琴手仙道彰。”三井挑起唇角,下巴上那道淡淡的疤痕看上去不再忧伤而像个挑衅的小恶魔,“霍洛维茨(Vladimir Horowitz,美籍俄罗斯钢琴家)说过钢琴家只有三类:一类是犹太人,一类是同性恋,其他的都是蹩脚钢琴家。很明显你不是犹太人,那么你属于哪一类呢?”

 

仙道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深深的笑意抚平了,带着并不灼人的傲然:“难道你觉得我是个蹩脚钢琴手吗?”

 

不但笑得好还很会说话,有趣的对手。不,其实很想能有那么一个出色的合奏伙伴,真想试一次,哪怕只是一次!这个念头在三井脑中挥之不去,直到他走到CHIEKO乐器店门口才意识到把仙道也一起带来了。

 

“三井桑,欢迎光临!”小胡子店长笑嘻嘻地迎了出来,“如果可以的话,这个周末是否就能来上班呢?”

 

说是打工面试,看上去更像店长求着三井。

 

“我的弓到货了吗?”三井有些急切,“而且店长,你都不面试我就让我来上班?太大意了吧!”

 

店长的神色比三井更急切:“啊啊,如果昨天三井桑在场就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

 

“昨天有个红头发的小子用100元强买了一根店里最好的单簧管,我都要破产了!”小胡子店长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哈哈,一定是那个自称天才的樱木花道。”仙道心中暗想,只有他才会干出这种让人又好气又好笑的事情来。和湘北切磋后这个红头发差点把握手礼变成测握力,自己的手被握得又红又肿,整整一天都不能好好弹琴。

 

“100元?店长,你太夸张了吧!”

 

“绝对是真事。他说过一阵子还会陪他女朋友来。”

 

“哈哈,店长,如果你能用100元把那根弓卖给我,我立刻就来上班!”原来会趁火打劫的不止樱木花道一个。

 

“Vibraphone(颤音琴)!”仙道的眼睛亮起来,“店长你好厉害!我可以试试吗?”

 

没想到第一次近距离看仙道演奏的不是钢琴而是打击乐,看来机场的偶遇不像是个偶然倒像是个必然。

 

天,居然是巴赫的Two-partInvention No. 1 in C major, BWV 772!三井的脊椎迅速爬过一阵微小的电流,这家伙原来是个疯子!但真是美妙。用颤音琴打击出来的巴赫轻灵跳脱,神圣的对位复调不再高不可攀遥不可及而就在眼前随时都触摸得到,一个个音符就像一尾尾有着诱人歌喉的塞壬在眼前急速窜入水中又突然高昂跃出,带着夜的安宁、水的剔透和月的银光。

 

藏不住了,怎么都掩饰不了!心底的渴望被富有魔力催生希望的手抚过之后怎么都压抑不了,竭力挣脱向下的引力想要浮上来!失去空气太久,但身体本能地歙张呼吸。三井深深吸气好让自己不至于失控颤抖。

 

一曲结束,仙道的额头上挂着汗珠:“好过瘾!不过好像错了两个音。”仙道挠挠头,“太久没练习了。”

 

“Bravo! 太厉害了!居然能用颤音琴演奏巴赫,让我大开眼界!”小胡子店长这才回过神来,把收藏得很好的三井预定的琴弓递到他面前,“果然是三井桑的朋友呀!我也好久没听过三井桑的演奏了,反正要试试弓,请尽情地来上一曲吧!”

 

从仙道的角度来看三井接下来的一连串表情非常有趣——满含热望地接过琴弓,不情不愿地打开琴盒,给琴弓上松香的时候凶狠地瞪了自己一眼,是不满自己在场吧。然而当他坐下调弦的那一刻表情已变得专注而宁静,大提琴简直就像是他的爱人。举弓,抬手,和呼吸一起落在弦上,只是几串音阶却显出难以掩抑的庄重的欢愉。来了来了,流畅俏皮的跳弓练习,看来对琴弓的重量和平衡感都非常满意。无论是左手的按弦换把音准还是右手的弓法手腕控制都无可挑剔,基本功相当正统扎实。

 

然后进入了曲子——什么?OneRepublic的“Secrets”?把这作为热身嘛?看来也是个擅长搞怪的家伙。不对,那种不胜煎熬带着自我厌恶的表情出现了,究竟是为什么在一面热爱的同时一面痛恨着,言不由衷的迂回兜转。

 

重复了三遍酷似巴赫的前奏后,三井脸上闪过一丝沉痛的决心,然后忘我地进入正题——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Bach: Suites For Solo Cello,以下简称“大无”)的第一首,也是最耳熟能详被影视广告甚至流行歌曲采样用透了的那首G大调序曲(Bach: SuiteNo. 1 In G Major: Prelude),这才是本尊。是仰首的敬意而非畏惧,是低眉的沉思而非退却,是带着喜悦之心的沉淀而非干涸的膜拜,甚至还有久违不见的欢跃和略感陌生的低回。合着琴手本身的流畅优雅——很像Pierre Fournier!可又不完全像Pierre Fournier,琴手好像对自己的特质并不满意,力图追求某种更为深刻的东西,蕴含着隐痛的欲望,这让他的“大无”焕发出幸福和痛楚交杂的奇妙的美感。

 

不管是坑蒙拐骗还是强取豪夺都要把他弄进乐团,决不能放过如此出色的大提琴手!仙道不由自主地咬住嘴唇:在这之前先要和他合上一曲,只有我和他的二重奏。

 

一气呵成酣畅淋漓地拉到G大调的第五首,三井戛然停下,脸上自厌的表情更深,他很不满意地甩了下琴弓:“有错音,不可饶恕!”最后四个字低得几乎听不清但却字字入骨。

 

虽然仙道想大力拥抱他想高呼很棒,但看到三井的神色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一定会挨揍——这真是个奇怪的人,天赋很高技巧出众却不知他在痛苦纠结些什么,不是那种通常的对自己要求严厉。

 

小胡子店长在一旁默不作声了一会儿后才开口:“好久没听三井桑演奏巴赫了。”

 

“退步很多吧?”三井的眉头紧锁。

 

“不,感觉比以前更能领悟曲子本身想传达的含义了。”

 

“意思就是技巧上生疏了?”三井低下头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你的技巧没问题,只是陷于矛盾中。你在害怕什么呢?”仙道真的很好奇。

 

“你很烦人!”三井抬起头盯着仙道好像要用目光把他烧死,然后转过头不再搭理他,“店长,先算琴弓的钱。我这个周末就过来打工。”

 

“太好了,我终于能有时间去看篮球赛了!”小胡子店长欢天喜地,“谢谢,两根琴弓盛惠XX万日元。”仙道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数字,这还能叫“盛惠”?他保持住惊讶的表情看向三井。

 

三井丢还给他一个少见多怪的眼色:“这就是我的情人和私生子啊!”

 

“可为什么要买两根一模一样的?”

 

“神通广大的店长千辛万苦帮我找人定制的,这么趁手的情人怎能不金屋藏娇?”

 

把琴弓收到琴盒里去的时候三井犹豫了一下:“那个,仙道,真的只是情绪上的问题吗?”

 

“你在怀疑我对音乐的品味?”仙道不轻易展示他的骄傲,可对面的那个人更骄傲。

 

“饿了,去不去吃拉面?”告别店长走在前头的三井头也不回地对仙道说。

 

“好啊,不过我饭量很大噢!”

 

“我只够两碗的钱。”

 

“那我请你。”

 

“不要!”

 

美好的邂逅让人舍不得告别。吃完拉面,三井和仙道无所事事地在微醺的晚风中闲逛,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要走。

 

“等我一下!”仙道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眼睛一亮闪进了一家店,出来的时候手上收获了一个袋子以及一脸幸福的表情:“今天的运气超好,一定是因为又遇上了你,居然让我买到了这家店的包子还不要排队,平时可是要至少排上半个小时哦!”

 

“你果然没有吃饱!”三井的语气听上去恶狠狠的可眼睛却在笑,“真有那么好吃?”

 

还没顾得上拿出包子,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一大群人往广场中心跑去。

 

“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听说有广场音乐会。”

 

“去看看吧,反正回家一个人也很无聊。”

 

凭借着身高优势两人很顺利地挤入了前排。小提琴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四重奏——居然是古典乐,不过地上蜿蜒曲折的电线以及乐手们的黑色全身短打黑色指甲油五颜六色的拉风发型宣告了这是场插电跨界古典。三井故意装出赞赏的神情看了一眼仙道的发型,而仙道也故意摆出一副憧憬的样子瞄了一眼三井左手手腕上神秘的黑色腕带。

 

“玩过插电吗?”仙道忍不住问。

 

三井哼了一声:“负责技术的朋友是个大混蛋,差点把我电死!”

 

仙道笑得眼睛都弯了:“那你的头发有没有被电得竖起来?”

 

“原来你的发型是这么打理出来的!”可惜非常不熟,否则三井好想伸出手去揉揉仙道的脑袋。

 

“我涂过黑指甲欸,你信不信?”仙道兴奋地说。

 

“看得出来,什么都想尝试的胆大包天的家伙。”三井的唇边浮起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

 

“你这口气听上去像是指责。”仙道作无辜状。

 

“那你得做点值得赞美的事情让我称颂。”三井讽刺的笑意更深了。

 

“在大庭广众下痛快地合奏上一曲,然后交换亲吻。”不过仙道只是看着三井而没有说出口,如果真那么做的话会被这个坏脾气的家伙痛揍上一顿吧。斜飞的男人气的剑眉很可爱,明亮的眼睛很可爱,爽朗又略带孩子气的笑容很可爱,下巴上的小小疤痕很可爱,倔强的嘴唇无论是负气还是展颜时都很可爱。而且直觉上他好像并不讨厌……男人。

 

震天响的小提琴只响起了三个音,三井就皱起了眉头。太糟糕了,不仅是俗气,而且一开始就毫不掩饰哗众取宠的把戏。“是我耳朵有问题吗?莫扎特穿着蛋糕裙在女仆店打工吗?”仙道第一次领略到了湘北“毒舌”三井的功力,由于台上还在表演,仙道不敢笑得太大声,肩膀不住地抽动。

 

“他们就爱把贝多芬处理成少年漫画的热血白痴样,就差没在头上绑根‘加油’的布条去挨家挨户敲门把命运当报纸送上去!”

 

“那肖邦在他们眼里就是少女漫画咯?”仙道笑到飙泪。

 

“听说你的肖邦很受好评。获奖曲目也是肖邦吧?”三井冲仙道眨眨眼。

 

仙道耸耸肩:“因为他们都说我长得像花花公子。”

 

三井叹了口气:“花花公子总好过同性恋,在他们眼里柴可夫斯基因为性取向忽喜忽悲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仙道弯着眼眉不过嘴角弧度却在下坠:“把老柴描画成自杀的懦夫,根本不敢在人前拿出审判的勇气。”

 

三井转过头很快地看了仙道一眼,他想起之前跟仙道开的霍洛维茨关于钢琴手的那个玩笑。这话题太敏感,三井继续吐槽:“拉赫玛尼诺夫太难把握又太有票房号召力,只好突出他的思乡御宅精神病属性。”

 

“那马勒岂不是重度精神病患者?”

 

“哪里!他们会为了追求收视率,把马勒处理成指挥着一群闲杂人等的越狱犯,还九季连播!”

 

“因为收视率不高,所以第十季被砍了?”仙道笑得都快喘不过气了。(这里意指马勒写了十部交响曲,其中有多部出现人声合唱,以及他的作品大胆怪异革新艰涩难懂不为人所理解。)

 

“变态还能连演十季,总好过阿尔比诺尼(Tomaso Albinoni)。因为‘柔板’(Albinoni : Adagio in G minor)他都快悲惨地成为定型演员——一辈子只能演‘月九’抢婚成功的男主。”

 

“而且还极有可能是赝品(有一种说法Albinoni最受欢迎的“G小调柔版”甚至不是他的作品),”仙道用力地点头,“相比之下,维瓦尔第的戏路要宽些,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可以是穿上阿玛尼端着法国香槟的西装白领,也可以是头上顶着发卷冲进超市抢限时打折食材的欧巴桑。”

 

三井指着仙道:“太坏了!你是在腹诽他的‘夏’吗?”

 

“这曲目演奏得太多肚子会痒,不骗你。”仙道垂下眼睛很认真地说。

 

“混蛋,我可是百听不厌!”

 

进入华彩部分,台上的演奏者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如果说是打拍子也可以理解,但那闭着眼睛全身颤抖一脸潮红像是接受不了地心引力的样子算什么?

 

“你弹琴时也是这种一脸假高潮的样子吗?”三井不怀好意地笑。

 

“前辈!”仙道装作害羞的样子嚷道,“你太直接了!”

 

他们两个放肆的笑声引起了粉丝们的不满,“根本不懂怎么欣赏高雅艺术”的眼刀从四面八方射来。

 

当“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Bach: Toccata and Fugue inD minor, BWV 565)被干涩不堪的琴音像健身操一样地奏响时三井实在忍不住了,他想也不想地抢过仙道手里的包子冲乐手脸上扔了过去!“啊,我的包子,暴殄天物!”不过跟美味的包子比起来还是他们的处境更危险,在没把事情闹大之前,仙道在一片愤怒的叫嚣声中抓起三井的手腕一路狂奔飞跑出广场。

 

“为什么要跑?”三井的怒意仍未消除,“居然把巴赫处理成穿着超短裙张开大腿的荡妇样,看我不砸烂他们的场子!”

 

“你没踩烂他们之前,会被他们的啦啦队踩烂!”仙道放开三井的手,笑得踹不过气来,“活生生流川啦啦队的翻版,好可怕!”

 

等到呼吸舒缓一些后,仙道冒出的第一句话是:“你好纯情。”

 

“什么?”三井摆出一副历经沙场的凶狠样。

 

“标准学院派——巴赫是只能仰望决不能亵渎的。”仙道打趣,“你的初恋情人是巴赫?”

 

三井仰起头:“他和安西教授一样,是神一般的存在!”天上的星星稀稀拉拉,可三井的眼睛里像是落下了整个宇宙的星辰。

 

“要不要去我那里?”三井突然说。

 

天,“月九”多拉马这么快就上演了?仙道几乎会错意,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三井是邀请他去他打工演奏的地方。

 

“好啊,不过酒水你买单。”

 

“别想蒙混过关,你还没到20岁吧?这里有宝矿力。”

 

“喂,不公平,这宝矿力是我买的!”

 

即便包括那场糟糕的广场音乐会在内,这一天都是完美的一天。

 

 

Chap7

 

接下去和湘北合作排练的两次仙道都没有再见过三井。在急缺大提琴手的情况下他为何不加入校乐团?尤其湘北校乐团的指导是安西教授,仙道深深记得三井提及安西教授那敬仰的神情。为了陵南更好的发展壮大,田冈教授已经向安西教授提出了陵南湘北的合作事宜,而相距不远的地理便利以及团员间的惺惺相惜都为“湘陵”的合作创造了很好的条件——尽管在人前那两位猩猩团长是绝不会承认他们之间“猩猩相惜”的。

 

也许这个问题向彦一打听就会有答案。可仙道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和三井的关系。关系?仙道低下头笑了,他们之间还谈不上任何关系,但他不想别人知道他和三井认识,他不想告诉任何人他听过三井美妙的琴声,他不想和别人分享他和三井在一起时的默契……到目前为止,他只想两个人,他想和他合奏,他想了解他。

 

并不是没有机会再见三井,相反的有大把机会。想到又要一个人摸去那个遥远容易迷路回家还很难打到计程车的酒吧仙道就有些头痛,但又很想揭开三井为什么热情而自厌地演奏之谜。从上回的广场音乐会的反应来看三井并不喜欢跨界,然而在酒吧里演奏的却大多是跨界曲目外加一些现代极简主义作品。

 

并非是为了生计,连瞎子都看得出来酒吧老板铁男完全由着三井信马由缰海阔天空,给他最大的发挥空间和自由度,这无疑宣告了他和铁男根本不是主雇关系而是信任度颇高的密友。而且酒吧也并非老板铁男的主要经济来源,铁男的这间酒吧更像是机车爱好者的休闲聚点。远离市区的旧厂房面积不小,一楼作为二手机车买卖及改装的经营处,左边辟出一块空地间隔开作为酒吧;二楼被改造成几间客房,三井也是住客之一。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上哪儿找这样食宿车库琴房一体化的完美打工处”!所以上学路程远这个缺点完全不算什么。然而缺点不止这一个,对于音大的学生来说,能找到一个被允许随时练琴的住处不容易,但过于空旷的场地不隔音而且回声过大并不是练习的理想场所,况且酒吧的常客几乎全都是视摩托引擎声为天籁根本对古典乐毫无兴趣的机车发烧友,三井的大提琴还不如老板铁男在兴致高昂时亲自上阵的吉他赢得的赞赏多,那个陪着三井玩票的朋友龙很明显也只是临阵凑数。

 

他们心照不宣地互相迁就。能让三井死心塌地地待在这里绝不会是因为钱。从他说起那个杯垫是“朋友送的礼物”,从他提及安西教授的眼神来看,这个男人的软肋是“情义”,摆出一副潇洒的大男人样其实内心柔软得像个小孩子。仙道不由地想起吐槽三井是“纯情学院派”时他立刻扮狠斗勇的戒备模样,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这个地方,都不知道这是最近的第几次了,仙道抬头看着黑绿主色宛若幽灵骑士的冷火般的酒吧招牌“M.T”——是指Motor?还是Men's Talk?仙道问过三井这个问题,三井只是笑笑说不玩摩托不是一个国的人不会懂。他没有说错,他们还不是一个国的人。可琴声不会骗人,我们会是很默契的一对。笑得好、爽朗、待人亲切,那只是表象;自尊、敏感、任性和倔强深埋在骨子里,其实我们都一样。

 

仙道走进酒吧时台上正在演奏thePolice的“Every BreathYou Take”,三井的大提琴和龙的低音提琴(double bass),闲适又跳跃的拨弦,非常适合double bass,如果龙的节奏感再稳定一点的话。不知为什么仙道觉得这首歌很贴合铁男的气质,虽然留长发戴耳环玩机车开酒吧信奉速度和拳头无视教条和法则,但在仙道眼里铁男其实更像个老派男人——沉默刚毅、肝胆相照、情义暗涌。

 

节奏加快,转换到MichaelJackson的“SmoothCriminal”,改编得有点意思,尤其是顿弓的运用,三井寿的节奏感非常好,身体和琴简直融为一体,看他拉琴是享受,“声色俱全”——仙道想到这四个字觉得有点好笑可又非常贴切。但龙的古典底蕴明显不够,许是夜场混多了感觉很油滑,有些快速弓法完全靠使用蛮力。一曲终了,男人的口哨声女人的尖叫声不断,可仙道看到三井却是一脸焦躁,自厌地好像下一秒钟就打算用琴弓捅了身边的同伴然后抹自己的脖子。

 

“龙,我告诉过你不要求快,节奏全被你搞乱了!”

 

“要求那么高干嘛?下面的人看着开心就好。”龙撇撇嘴。

 

“拆伙!”三井愤愤地用琴弓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尖锐的呼哨。

 

“熬不住了,想回去?”龙的脸上浮现出讥讽的笑容,在三井还没做出挥拳的反应前,那个讥讽的笑容又放大了一百倍,“还是……想和他作搭档?”龙抬起下巴指指门口。

 

黑夜的阴影落在了门口那人的身上,却盖不住嚣张的朝天发和温和的笑容。让人牙根恨得痒痒的高个子发现三井注意到了自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嘿,节奏太快了!”趁着小憩时仙道冲三井打了声招呼——私下见面时他几乎从不称呼三井的名字,更别提敬语什么的,好歹三井也比他高出一个年级,这个不注意礼节的家伙。

 

“啰嗦!”

 

最近的一周几乎都是同样的开场白,在心照不宣的套路中两人的距离感逐渐消弭。

 

“待会儿要不要试试LudovicoEinaudi?我发现他的曲子改编成弦乐更丰富。”仙道就像是没看到三井恶狠狠的写着“不欢迎”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下去。

 

“哪首?”三井不知自己眉眼间的表情已经柔和了许多,但将眼光转向仙道时眉头又锁了起来,迅速拿开仙道面前的酒杯,“未成年的小鬼不准偷喝酒!”

 

“谢谢,你比田冈教授还关心我!不过我已经成年咯,还是……你想用这种方式打听我的生日?”看到仙道用大大的下垂眼卖萌的表情,三井克制不住地想给他脸上狠狠地来上一拳。

 

“无聊!天天来报到,又不付你工钱!有这闲工夫去打小钢珠都有得赚。”三井没给仙道好脸色,仙道却看着他的样子笑了出来,假装发脾气的前辈眼神却愉悦得很。

 

把前辈惹毛了很好玩,不过不能惹过头了。仙道连忙坐到钢琴前弹了一遍Ludovico Einaudi耳熟能详的“In un'altra vita”,在弹第二遍的时候示意三井用大提琴加入。

 

无需多作无谓的语言上的沟通,简直像“No-look pass”那样默契,三井很快就接到仙道的传球,心领神会。和弦简单直白,以强弱音的变化、小节与小节间的微妙处理,在稳定的加速中,钢琴和大提琴进行着情感上的追逐交流。

 

“他的曲子挺适合改编成弦乐,用小提琴表达更清晰些。”一曲终了,三井已经放下防备,“之前我改过他的‘Melodia africana 3’,很受醉汉欢迎。”三井自嘲似的笑笑。

 

“要不要再来一次‘Melodiaafricana 3’?”仙道冲三井挑挑眉,“我很想看看醉汉们的反应。”三井用琴弓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仙道的钢琴加入了进去。两人合作得出的结果是,女人们的反应比醉汉们的反应强烈得多,有心偷袭的女人想借着喝醉的名头爬到台上来索吻,被铁男无情地扔了回去。三井一面用软布擦干净弓上和弦上的松香,把大提琴收到琴盒里去,一面冲仙道耸耸肩:“以后你来要加收门票钱。”

 

“嘿,今天是MaxRichter。”两周后三井见到仙道主动打招呼。

 

三井以“Berlin byOvernight”开头,比原曲加快了速度,用弦乐触发出独特而美妙的力度紧绷感,而用大提琴来演奏更是幽邃深远。酒吧中昏黄的灯光、嘈杂的人声、纷扰的剪影,伴随着三井的演绎,很有谍战氛围,铁男低头点烟的侧脸在一瞬间竟然让仙道想起了亨弗莱鲍嘉——不羁的傲然和宽容的放手。这些天下来,仙道不但对三井有了进一步了解,也隐隐觉得三井的这个朋友并非等闲。

 

用“From 553 WElm Street, Logan Illinois”作了一段过渡后,响起的是Max Richter最为人熟知的“H in New England”,钢琴被改编成了大提琴,迂回地兜兜转转不断试探,最后以“A Sudden Manhattan on the Mind”曲终。

 

串烧结束后仙道笑着说:“像一部侦探小说。真想把大提琴版的‘A Sudden Manhattan on the Mind’采样下来,再加上电子合成器,很衬‘银翼杀手’的意境。”

 

“我期待着你什么时候把‘InLouisville at 7’改成非洲鼓版。加上弦乐,会很性感。”三井哈哈大笑着去揽仙道的肩膀,“怎么样,有挑战吧?”

 

好像有些意识到把仙道当作朋友一样地开了玩笑,而且肢体语言过分亲切了,不等仙道回答,三井从眉头开始向唇边有意地收敛起笑意。

 

“为什么不多笑笑?”

 

“什么?”

 

“你笑起来更好看。”仙道深深地看着三井。

 

本以为凭着这几周愈来愈近的关系,三井会或笑着或板起脸骂自己一句。可三井没有愕然更没有孩子气的愤怒,什么都没有,突然用淡漠的表情划出一道清晰的“生人勿近”的界限。

 

“我让你很不开心吗?”仙道垂下眼睛苦笑了下,然后不再看三井,走到钢琴边。“The Tartu Piano”的旋律响起,和平时练习Bach的“平均律”一样,仙道完全按照自己的速度来。第一遍是正常节奏,不带表情的演绎还原了钢琴琴键触击所带来的冷冽;第二遍仙道放慢了速度,慢得像是要把人拉下无边无际的黑夜之海,只留远处一点微弱的灯塔之光,不知未来却独自等待;第三遍仙道突然弹得飞快,第一小节表现出他从未流露过的狂乱,但很快的就让人惊悚于如此速度下敲击而出的却是一个缓慢向下坠落的深渊,然而即便是万劫不复,却不愿只是短暂一击,而期冀永远的驻留。

 

“让人有所期待到底是糖果还是毒药?三井寿,你回答我!”仙道不言不语地用琴声发问,“深渊又如何?深渊又如何!两个人的深渊仍可以构筑成天堂。”

 

从钢琴边回到座位上的时候仙道好像有些乏力,那是三井第一次见到仙道露出疲态。“给我来一杯!”仙道把脸侧了侧,埋进了阴影里,三井甚至没看清楚仙道是否用了标准的笑容来应付自己的疏离,还是根本,仙道也没留任何表情。

 

“我不要水!”仙道推开三井递过来的柠檬水,朝柜台后的铁男打了个响指,“double whisky,不加冰,谢谢。”

 

三井对铁男使了个眼色,从吧台上拿起一杯Margarita:“这个,可以配上你喜欢的柠檬。”似乎是看出了仙道难得一见的任性,三井知道没法能阻止仙道的执拗。

 

仙道的手指触到盛着Margarita的酒杯,终于抬起了头。还没有喝酒,仙道的眼神已经开始游离,然而焦点又无比清晰地定在三井的脸上。“喝Margarita怎么可以没有盐?”仙道突然笑了,随手从桌上抓起一瓶细盐向三井靠过去。他毫不客气地握住三井的手,将盐洒在三井的手腕上,略微低下头温柔地舔过,然后喝一口杯中之酒:“很好。”

 

“仙道!”三井有些不知所措,望向身后的铁男。铁男吐了个烟圈,无声地用眼神表示“你自己能够解决”。

 

仙道没有放开三井的手腕,略一用力,将三井拉得更靠近自己,手中的细盐向三井的锁骨上洒去,埋首于三井,用舌尖划过三井的脖子:“这才是Margarita的标准喝法。”

 

“仙道,你醉了!”仙道的样子不知道是醉了还是疯了,根本没办法制止。已经有熟客望向这边交头接耳,幸好他们站在暗影处,而其他酒客们忙于喝酒或是调情才没有引起喧哗。三井不出声地用嘴型向铁男道歉:“对不起,我会带他离开。”

 

仙道再次改变轨迹将盐洒向三井的耳根后,轻触、缠绕,用舌头感觉他、品尝他、记住他。“不要这样,仙道。”三井轻叹。仙道垂下头,一口喝完剩下的Margarita,静静地跟着三井来到他的房间。

 

逼仄的空间暗涌翻腾。背后紧贴的是灰冷的墙壁,而升腾起的却是火般的渴望,头发和身体都已经湿透。仙道前面的额发耷拉下来,贴着低垂的眉毛和眼睛,和平时活泼傲然竖着的样子看上去完全不同,有些茫然和伤感。如果不是一路被紧紧地握住手腕,三井差点认不出这会是仙道。

 

仙道没有任何迟疑,低下头用嘴唇和鼻尖轻轻地摩擦三井的脸庞,不知是因为醉意还是爱意,眼睛里充盈着水样的温柔。当他的嘴唇快要触碰到三井的唇,想交换一个吻时,三井的背脊紧了一下,贴着墙壁敏感礼貌很有技巧地避开了。仙道抬起眼睛,惊愕和刺痛在眼底折下阴影,温润被狂乱所取代,他的舌尖掠过三井的耳垂、下巴、脖颈、锁骨,技巧高超感情粗暴地噬咬。微咸的汗液、灼烧的温度,就像仍萦绕口中的Margarita。三井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混合着香根草和杏仁的苦涩和香甜,像中毒般却欲罢不能,停驻在他的舌尖,麻痹他的心脏,侵入他的脑海。

 

三井始终侧着脸,并不拒绝欲望但坚持抵制亲吻。空旷的街道上摩托的引擎声呼啸而过,远远地能听见夜的海潮击打拍岸的声音,楼下传来暗哑又煽情的断续的歌声,“I sometimes see you pass outside my door, Hello, is it me you'relooking for?”悲伤和欲|望疯狂地袭来,仙道把手伸进去。完全是昂首的邀请姿态,三井身体的反应早就宣告他其实同样渴望。不,并不是那些炫耀尺寸比拼技巧像刷积分上游戏排行榜的夜晚,他直接热情坦率,毫无保留地对他开放,但固执地不肯亲吻。

 

仙道的心性被挑起,手上的节奏更加疯狂可心却一点一点低落下去,身体的沸点和心脏的冰点刺激得他几乎失控,他紧紧盯着三井,诱惑他,摩擦他,挤压他,想要入侵他,刺透他,甚至伤害他,这种疯狂的想法令他窒息。但最后他只是握住他,以坚决的姿态。

 

三井被激得像猎豹一样绷直身子,深吸一口气,他的手向下向深处探去,触及到达时,仙道灼伤般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咬住了嘴唇。

 

三井揽过仙道的脖子,噙住他的耳垂,火辣而不失温柔。他的手指游移过去,握住了他的和他的。他们同时痉挛抽搐了一下,像决斗前一般格剑致意,触电后飞快地弹开,紧接着如影随形地侵压纠缠。仙道不甘示弱地反握过去,三井的头往后仰,喘息起来。他仰头的姿势脖颈的线条有种受伤濒死的美,仙道控制不住地噬咬他的喉结,唇齿和舌头像野火点燃整片草原。别犹豫,我的手就是经停的港湾。他像风一样呼啸而来,他紧跟着他,如同夏季的热浪裹挟着滚烫粗砺的沙那样,灼烧,喷发。他蹙起好看的眉头不让自己喊出声音。

 

咬疼他了,三井放开仙道的肩膀。仙道的身体是烫的嘴唇却是凉的,他的唇从三井的脖颈间离开,眼神有些迷离。真差劲,表现得像个16岁的高中生那样失控无节制缺乏技巧,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很明显的印记,而他根本不愿意接吻。仙道伸出手指轻触那个紫红色的印记:“抱歉……”他甚至说不出“情不自禁”这四个字,感情被打回禁锢在身体里,徒然地翻腾。

 

“该说抱歉的是我,咬痛你了。”三井指指仙道的右肩,笑了笑,想缓解奇怪尴尬的气氛,却因此显得更加客套和疏离。能言善辩的自己为何传递不出想靠近的本意?这大概是对自己幼稚可笑的原则的嘲讽,是对抑制住舌头想交换誓言的愿望的惩罚。

 

美妙而空洞的高潮过去后率先袭击心脏的是挫败感,仙道累到连笑都不想。他看着三井竭力摆出的陌生的表情觉得很讽刺,他只是把我看作不知进退的一夜|情对象,而我还站在这里等待什么?“很晚了,我该回去了。”仙道转过头朝门口走去,连房间都没被邀请进入只能在玄关处释放欲|望,难得认真一回换来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失败,现实真是最好的讽刺小说家。

 

仙道觉得手腕上一紧,三井的手指缠绕上来,“已经过了末班车时间了。”

 

“没关系,我可以坐计程车。”仙道惊讶于自己的应激反应和伪装本能,此刻还能给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这里很难叫到车。”不带表情的声音,可手腕上的力量加大了。

 

这算是什么,出于怜悯的挽留?可握住他手腕的手有力而坚决,并没有迟疑、油滑或者软弱。真是一个好乐手。

 

“跟我来。”不是恋恋不舍地面对面的牵手,他走在前面,没有开灯也没有回头看他,但他一直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没有放开。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放洗澡水。”仙道躺在床上,他看着三井打开衣柜找换洗衣物忙碌的身影,他赤着脚牛仔裤的裤脚微微拖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的样子,一切开始暗下去,停下来,宁静而温柔。不,也许只是感觉放缓,可能与温柔无关。

 

半夜醒来,时针过4分针滑向40。很渴很累,起身喝水,开灯,一瞬间忘了床上还有另一个人。灯光直射在仙道的脸上,他没有醒。他睡得并不好,三井知道,因为整晚他都用僵硬的睡姿有意识地告诫自己不要越界却又无意识地抓着三井的手臂,毫无安全感。三井站得直直的看着仙道,本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也会保持着温和的笑颜,可没有——仙道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无欲无情。三井看着他的脸,心力好像都被掏空了。他究竟是谁?他想做什么?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是我?这会是爱的启程还是又一场伤害的开端?可不想推开只想靠近的念头奢侈疯狂可怕得毫无真实感。有那么一瞬间想亲吻仙道的念头猛然侵袭入三井的血液和大脑——亲他淡色无味的唇,也许这样的亲吻没有温度但也不会有伤害。

 

有只鸟在微茫的夜色中叫了一声,三井看向窗外,星辰在渐渐敞亮的黎明中悄然暗去,有些事情像窗边爬着的蔓草般滋长发生。

 

2小时后三井再度醒来,仙道还是没有醒。要叫他起床了,否则大家都会迟到。三井迟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轻轻地拍了拍仙道的脸但并没有喊出他的名字。仙道努力地睁了睁眼睛,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像撒娇的小孩子那样无意识地笑。非常可爱,三井几乎想捏捏他的脸甚至想把他吻醒。然而仙道很快醒了过来,张大了眼睛,昨夜的惊愕和刺痛仍残留着。三井的心也被刺痛了,自我保护的盔甲开启,谨慎地拉开距离,淡淡地对他说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仙道垂下眼睛说了声谢谢,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两人之间的防备筑起一道沉默的高墙。

 

“抱歉,不够时间做早餐了。去车站的路上买来吃吧。”

 

“没关系,我不是很饿。”

 

路上经过一家一早就大排长龙的包子老铺,仙道转过头去看三井,两个人同时想起了那场糟糕透顶的广场音乐会和那完美的一天。

 

“来不及了。”话一出口三井就开始痛恨自己的防卫机制,对于善于迟到的仙道和时常缺课的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然而在那一刻他的确不希望仙道因为他的缘故迟到,尤其在一夜|激|情后,他说得很对,我是个愚蠢的纯情学院派。

 

“来不……及了?”仙道重复了他的话,眼中的光芒和唇角的笑意还未到达就已收回。

 

两个人一路沉默地走到车站。

 

有一群背着乐器的中学生上了车,脸上焕发出开始新一天的光芒,少年的早晨还未完全被懒虫所侵袭,他们默契地相视一笑又各自低下视线;列车启动时猛烈地晃了一下,他们的腿不小心碰触在了一起又很快地分开至安全距离。他和他只是两个个体,不是同学、熟人、朋友、恋人;事实上,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tbc)


[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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